“315”前夕，國內首例“黃牛”無證倒賣片仔癀(600436)的案件宣判。
福州臺江法院判決被告人李某某犯非法經營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四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5000元。2021年5月開始，李某某聽聞片仔癀因“一藥難求”而價格上漲，認為有利可圖，在未取得藥品經營許可證的情況下，通過多方渠道搶購、收購藥品片仔癀。
“片仔癀”素有“中藥茅”之稱，是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要產品，該藥在去年6月曾一度被炒成千元難求的“奢侈品”。
一種“藥物”為何能夠被囤積炒作？這或許與其在民間傳言被賦予的諸如“提高免疫力”“防癌抗癌”等保健功效有關。有業內人士直言片仔癀只是一種普通的消炎藥，并且在臨床上頗為冷門，溯其根本是治病的藥物，而不是保健品，消費者應當嚴格按照醫師指導來使用。
那么，這一民間追捧的“神藥”背后真實功效究竟幾何？又是如何一步步走上“神壇”的呢？
從“處方藥”變“奢侈品” 功效宣傳疑似被夸大
近日，福州臺江法院一審宣判全省首例非法經營片仔癀案，判決被告人李某某犯非法經營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四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一萬五千元。
本案的裁判文書顯示，2021年5月開始，李某某聽聞片仔癀因“一藥難求”而價格上漲，認為有利可圖，在未取得藥品經營許可證的情況下，通過多方渠道搶購片仔癀，并對外加價銷售，最高售價近900元/粒。
2021年8月19日，福州市臺江區市場監督管理局執法人員在該店面內現場扣押片仔癀350粒，根據目前市場零售價，每粒片仔癀定價590元，市值達20.7萬元。除此之外，李某某還向多人出售片仔癀，共計收取購藥款41.5萬元。
“片仔癀”是素有“中藥茅”之稱的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的主要產品。該藥在去年年中曾一度被炒為千元難求的“奢侈品”，線上售價最高時逼近2000元一粒，但該藥彼時的官方售價僅為590元一粒。
如此霸氣的價格甚至可以比肩此前“搶茅臺(600519)”的氣勢，不少網友因此驚嘆：“片仔癀”堪稱“藥中茅臺”。
(圖片來源：藥品價格315網)
據公開資料描述，該藥起源于明朝末年，一太醫出家來到閩南漳州璞山巖，用麝香、牛黃、田七、蛇膽等名貴中藥材，煉制成藥錠名為“八寶丹”，專治熱毒腫痛。
因該藥使用時需切片分服，每次一片即可退癀（閩南方言稱熱毒腫痛為“癀”），因此，民間俗稱“片仔癀”，而與片仔癀類似的名貴中藥還有云南白藥(000538)、安宮牛黃丸等。
從歷史沿革來看，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由成立于1956年的原漳州制藥廠聯合其他單位改制而成，2003年6月，在上交所掛牌上市交易。其主要產品“片仔癀”的具體配方和制作工藝在1992年被國家中藥管理局列為國家絕密。
值得注意的是，“片仔癀”是A股中為數不多將藥品名、商標名和股票簡稱三名合一的上市公司。該藥最早打開的其實是海外市場，“片仔癀”作為福建本土知名藥物，受益于福建省華人華僑較多，該藥在港澳臺、東南亞市場中形成了一定知名度，2003年，片仔癀對港澳臺、東南亞、北美及澳洲的海外銷售占公司總銷售一半左右，2014年位列中國中成藥行業出口榜首，2015年度獲評中成藥行業會員企業出口十強。
關于片仔癀這一藥物的功能主治，其確認至藥品說明書的功效為：“清熱解毒，涼血化瘀，消腫止痛。用于熱毒血瘀所致癰疽疔瘡，跌打損傷。”
華南某公募醫藥基金經理對筆者表示，片仔癀就是一種消炎中藥，屬于“雙跨藥品”，“雙跨藥品”是指同一種藥品既是“處方藥”又是“非處方藥”。通常處方藥都是通過醫院渠道售出，而片仔癀因為沒有被列入醫保目錄，所以在醫院渠道銷售一般，醫生在臨床上基本不會開此藥物。
他指出，片仔癀當前的銷售渠道主要包括片仔癀體驗館、區域經銷及零售藥店等。據片仔癀2020年報數據顯示，全國在營的片仔癀體驗館超過300家。
由此可見，作為一種處方藥，片仔癀其實略顯冷門。但在非處方藥領域，片仔癀卻慢慢被民間賦予了“保健品”的屬性，逐漸演化出諸如“提高免疫力、抗衰老”等保健效果，甚至出現了片仔癀能“治療癌癥、防癌抗癌”的傳聞。而片仔癀公司自身似乎也樂于看到這類“夸大功效”的說法流傳，在2019年，就有媒體發現，蘇州片仔癀博物館在相關宣傳材料上，寫上了片仔癀能“防癌抗癌”宣傳語。
某公募基金醫藥研究員對筆者直言，片仔癀近年來是推進了一些該藥用于腫瘤治療的研究，但目前缺乏實質性進展，相關效果在臨床上尚不明晰。另外，片仔癀之前被炒到一千多一粒，這樣價格已經超過了部分正經用來治癌的靶向藥。
她告訴筆者，同“茅臺”一樣，曾經針對片仔癀的炒作，已經讓它脫離了藥物范疇，帶上了一些金融屬性。對于市場來說，作為一款具有“雙跨”身份的藥物，片仔癀具有的“保健”屬性給予了市場非常多的想象空間。
脫離了藥用價值的炒作自然是要熄火的。實際上，片仔癀在去年出現的終端價格暴漲、搶購及缺貨的情況僅維持了兩個月左右。
在3月12日，筆者查詢淘寶片仔癀旗艦店發現，目前已經能以590元/粒的官方價格輕松買到片仔癀，但還處于限購狀態一名用戶一次只能買4粒，淘寶頁面顯示片仔癀的月銷量超過3萬件。
與價格一同退燒的，還有公司的股價，Wind數據顯示，片仔癀的股價自去年7月30日觸及491.88元的高點后便一路下跌，最低時一度跌破300元，截至3月11日，片仔癀股價收報318.52元，相比高點跌幅達35.24%，市值累計蒸發超760億元。
但相比疲軟的股價，片仔癀在去年的業績其實相當亮眼，據片仔癀2021年業績快報披露，公司營業總收入為80.26億元，同比增長23.27%，營業利潤同比增長46.53%、歸屬凈利潤同比增長45.55%、扣除非經常性損益的凈利潤同比增長52.93%。這一數據大幅超越了市場預期。
對于利潤端全年實現高速增長的原因，片仔癀在公告中歸因為拓展營銷渠道，新增線上片仔癀大藥房天貓旗艦店和片仔癀大藥房京東旗艦店等所致。
5年商標爭奪戰 八寶丹“硬懟”片仔癀
前文提到，片仔癀在歷史上還有一曾用名“八寶丹”，而圍繞這兩種頗具淵源的藥品名稱及背后的商標權益，曾讓片仔癀與上海醫藥(601607)倆家上市公司陷入長達了5年的訴訟糾紛中。
“八寶丹”是上海醫藥控股子公司廈門中藥廠的主要藥品，其與片仔癀除了在名稱上有些淵源外，在功效上也有些類似。彼時，上藥以低價策略出擊，在一定程度上沖擊了“片仔癀”的市場，并且上藥在宣傳中不斷突出“八寶丹”與“片仔癀”同宗同源的說法，這讓片仔癀公司有些坐不住了。
在2012年11月1日，片仔癀公司以其生產的“片仔癀”曾用名為“八寶丹片仔癀”、“八寶丹（片仔癀）”，向商標局申請了第11683990號“八寶丹片仔癀”商標。
這一行為馬上引來了廈門中藥廠的反擊，廈門中藥廠向商標評審委員會表示，在被異議商標“片仔癀八寶丹”申請日之前，廈門中藥廠已將“八寶丹”作為商標使用在中藥成藥等商品上并具有一定影響，因此請求對訴爭商標不予核準注冊。經過審查后，商標評審委員會做出決定：“八寶丹片仔癀”商標不予注冊。
隨后，片仔癀公司又向商評委提出復審，被駁回后。片仔癀將商評委直接告上了法院，相關訴訟一直持續至2019年，最后最高人民法院宣布駁回片仔癀藥業的再審申請，維持原判。
在試圖申請“八寶丹”商標受挫后，片仔癀公司又于2014年1月，向漳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遞交民事訴訟狀，起訴廈門中藥廠有限公司、廈門晚報傳媒發展有限公司、廈門日報社構成不正當競爭。
片仔癀公司在訴訟公告中表示，廈門中藥廠在報刊、自己的藥品宣傳中對片仔癀大肆侵權，利用廣告、虛構事實、不正當對比、詆毀擠壓片仔癀藥品，做引人誤解的虛假宣傳等行為構成不正當競爭，侵犯了本公司的注冊商標合法權益。
在應訴初期，上海醫藥對外宣稱：八寶丹和片仔癀本屬同宗同源，在上世紀60-70年代，廈門中藥廠與漳州制藥廠均生產“八寶丹片仔癀”，后由于年代背景而將產品名稱改為“片仔癀”。時至1970-1980年代，由于計劃經濟國家安排僅由漳州制藥廠生產片仔癀，廈門中藥廠停產。
倆家公司隔空交鋒數輪后，監管部門曾試圖出手調停。福建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在2014年5月發布了《關于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片仔癀有關問題的意見》。
該《意見》中指出，漳州片仔癀藥業股份有限公司生產的“片仔癀”及廈門中藥廠有限公司生產的“八寶丹”均是國家藥品監管部門正式批準的藥品，兩者的藥品通用名分別為“片仔癀”和“八寶丹”。
福建藥監局表示，希望兩家企業本著客觀、誠信的原則，尊重各自的知識產權，不虛假宣傳，友好相處，和諧競爭，保護好各自的品牌。并要求雙方在市場營銷過程中，不得通過各種媒體宣傳使用、隱射或通過溯源考證等形式觸及對方的商標，更不得超出已批準的功能主治范圍進行夸大宣傳。
不過在監管出具了調停意見后，片仔癀藥業與廈門中藥廠的訴訟并沒有告一段落。
2015年8月17日，廈門中藥廠反將一軍，向福州中院提交了訴片仔癀等公司不正當競爭的起訴狀，請求判令片仔癀立即停止侵犯廈門中藥廠“八寶丹”系列產品品牌的虛假宣傳行為，賠償廈門中藥廠經濟損失和合理維權費用299.7萬元。
雙方一直上訴至福建省高級人民法院，最終在2019年12月25日，片仔癀發布公告表示勝訴。
其發布的公告顯示，福建高院認為公司關于起訴廈門中藥廠構成不正當競爭的訴請正確，應予以維持。宣布廈門中藥廠有限公司自判決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涉及“八寶丹”與“八寶丹片仔癀”“片仔癀”之淵源關系的宣傳行為。
收入來源單一短板凸顯 擬拆分化妝品業務沖刺IPO
雖然眼下片仔癀產品及股價的炒作之潮逐漸褪去，但590元/粒的官方售價也算不上便宜。
據華安證券統計，片仔癀在上市之后，公司共公告提價17次。其產品在2003年內銷出廠價為每粒125 元人民幣，外銷出廠價格每粒13.5美元，到了2020年初最新一次提價，內銷出廠價提至現在的590元/粒。華安證券指出，考慮到原材料的成本提升以及需求端的不斷擴容，片仔癀價格提升空間仍然很大。
片仔癀此前曾在公告中表示，將根據主要原料價格相應調整產品價格。這指出了片仔癀價格高昂的原因之一—原材料成本較高。
片仔癀說明書顯示，其主要原材料包括麝香、牛黃、蛇膽和三七，而天然麝香屬于國家管制資源，截至2016年，我國僅有14家企業有天然麝香的使用權，片仔癀便是其中之一。
除了天然麝香之外，片仔癀原料中包含的蛇膽與天然牛黃成本也不低，相關原料的產量都十分稀少。數據顯示，我國麝香年產量約為87.5-100公斤，遠遠低于市場需求，大部分中成藥使用的都是人工麝香，例如前文提及的廈門中藥廠所產的“八寶丹”。
片仔癀的另一大原料天然牛黃同樣稀缺。中國中藥協會數據顯示，天然牛黃國內年產量不足1噸，需求量卻在200噸以上。因此近年來，天然牛黃價格穩步攀升，進一步提升片仔癀的原材料成本壓力。2017年至2021年4年間，天然牛黃價格從21萬元/千克漲到55萬元/千克。
耐人尋味的是，雖然原材料成本高企，但是片仔癀藥業的毛利率卻不低。
財務數據顯示，2015-2020年間，片仔癀整體毛利率保持在 40%-50%之間，凈利率保持在 20%-30%之間。華安證券根據2021年業績快報初步計算，認為片仔癀在去年的凈利率創下新高或將達30.3%。
此外，片仔癀藥業當前主要的營收較為單一，主要依靠核心產品“片仔癀”。其在2014年就提出“一核兩翼”大健康產業發展戰略，表示要積極打造健康、保健、養生食品的大健康產業，開拓日化用品的市場。
公開資料顯示，片仔癀旗下福建片仔癀化妝品有限公司于2002年成立，主要經營生產發用類、護膚類、美容修飾類、香水類化妝品等業務。目前，片仔癀化妝品旗下擁有“片仔癀”“皇后”等品牌，產品覆蓋護膚品、清潔洗護等系列。
值得一提的是，片仔癀化妝品板塊還計劃沖刺IPO。2020年10月，片仔癀公告表示，根據公司總體戰略安排，為發揮資本市場優化資源配置的作用，實現不同業務模塊的均衡發展，擬啟動分拆片仔癀化妝品上市的前期籌備工作。
但在片仔癀2020年營收結構中，日化、化妝品僅占14%份額。數據顯示，片仔癀化妝品2019年度、2020年度的營業收入分別為4.3億元、6.1億元，而“肝病用藥”板塊收入達25億元，毛利率為81.95%。
片仔癀因其獨特的“醫療+保健”的雙消費屬性，帶給人們無限遐想。回顧片仔癀在去年曾出現的“天價產品”與“股價飆漲”，其背后是傳言炒作、投機資金博弈的結果。
如今搶購、炒作的潮水褪去，留下了自作自受的黃牛、被傳言擾亂心神的病患、被高位套牢投資者躺在岸邊。此時，或許是片仔癀卸下“神藥”光環的時候，回歸其作為藥品的定位，而消費者們也應理性對待、在醫生的指導下合理使用藥品。
